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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苏青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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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身子,但见司马连皓脸色刷白,手中一柄折扇,如锋利的匕首般点向雷火双眼。

“司马公子,你做什么?”我吓了一跳,赶忙挡在雷火面前向司马连皓叫道。

司马连皓没有回答,却如同与雷火有什么深仇大恨般,绕过我疯狂地向雷火扑去。

雷火一个旋身躲了开去,腰间“刷”地抽出两柄三尖短刃,就要向司马连皓手臂上砍去。

“雷管事,不要伤他——”我心中惊跳,下意识地向雷火喊道。

“好,苏大夫,你的面子我给——”雷火扔了双刃,改用一种奇怪的手法向司马连皓腕上缠去。

司马连皓“呸”了一声,将手中折扇向我一丢,道:“帮我拿着——”而后用同样奇怪的手法绕向雷火肩头。

二人瞬间抱着身子扭打在一起,不一会儿又跌翻在药田里。

药田里刚刚浇过水,向来温文尔雅的司马连皓,此时如同一个村夫莽夫般被弄得满身泥浆。他却浑不在乎,一脸狰狞地好像要与雷火拼命。

雷火大多数时候被司马连皓压在身下,样子比司马连皓更加狼狈。

药田里的药草被成片压倒,我无暇心疼,只急声向两人道:“你们为什么打?你们不要打了……司马公子,千万别伤了雷管事,不然咱们怎么向夜庄主和夜夫人交待……雷管事,你若伤了司马公子,以后便再不要来武陵源……”

两人根本不听我的话,兀自你一拳我一掌打得毫不容情。

司马连皓眼角淤青,很快被泥浆掩盖。雷火嘴角渗出血来,似乎受伤不轻。

我心中一急,不顾一切地跑到两人身边,想要把两人拉开。

一股强大的气流席卷了我,我还不曾碰到两人的衣襟,已被那气流挟裹着倒在地上,眼睛鼻子嘴巴皆浸在泥水里。

“苏青——”

“苏大夫——”

司马连皓和雷火的声音同时响起,接着,我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拉了起来。

“你们为什么要打?不能不打了吗?”我一边抹去眼睛上的污泥,一边止不住哭泣道。

“是他先动的手!”雷火的声音气乎乎道:“这架我也打得很莫名其妙。”

“司马公子,你为什么要对雷管事动手?”扶我的是司马连皓,适才的气流震得我浑身酸疼,我软软地靠在他臂弯里问。

司马连皓声音冷冰冰道:“不为什么,就是看他不顺眼。”

“大爷的!我招你惹你了吗?”雷火恶声恶气道。

“你没招我惹我,但你招惹了我喜欢的女人——”

司马连皓此言一出,我和雷火同时怔住。

他喜欢的女人……是说我吗?

这句话真的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吗?

我抬头看了一眼司马连皓,想要确定一下他的话,可惜他的脸被污泥盖住,除了发红的眼睛,再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喜欢苏大夫?”雷火帮我问出了心里的疑惑,瞪着司马连皓道:“苏大夫喜欢你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公平竞争?”

“我不会让你有跟我竞争的机会!”司马连皓从鼻子里冷哼了声,道:“至于她喜不喜欢我,那不关你的事。你以后有多远滚多远,永远别再来武陵源招惹她就是。”

“司马连皓,你别欺人太甚!”雷火气得目眦欲裂,怒声骂道:“别以为你比我武功略高我就怕了你,咱们兄弟都不是吃素的,将来滚出武陵源的指不定是谁……”

“将来指不定是谁,今天滚的一定是你!”司马连皓打断了雷火的话,冷声道:“我数到三,请你立即从我面前消失,否则,我会叫你永远没有机会走出这片药田!”

“你数到三百,我也不会挪上半步——”雷火一屁股往药田里一坐,倔强地道:“今天我姓雷的倒要看看,大名鼎鼎的鬼影邪医究竟有些什么能耐!”

司马连皓没有接话,手里忽然多出一个血红色的、比拇指略大的瓷瓶。

“化骨散——”我惊叫一声,一把握住了司马连皓的手:“司马公子,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嘘,别动——”司马连皓低头对我一笑,柔声道:“小心伤着了你。”

“雷管事,你快走……”我抓紧司马连皓的手对雷火道:“化骨散一滴足以溶化数人骨头,这瓶化骨散若被洒进药田,整个药田则尽成化骨之池,你快离开——”

雷火瞪圆了眼睛,眨眼间跳起身子,站在水不曾浇到的一处田畦上道:“司马连皓,你好毒!苏大夫这么善良的女子,你也配喜欢?来来来,是男子汉大丈夫咱们就打上三百回合,别尽使些毒药之类的小人手段!”

“我向来不在乎用什么手段,只在乎有效就行。”司马连皓冷酷而不屑地道:“能用毒解决的事,我一向懒得动手。你别以为站在那里就可以安然无恙,我身上至少有一百种药,可以让你死得比中化骨散之毒更加难看。”

“司马公子,不要说了——”我听得不寒而栗,颤声道:“雷管事并没有招惹我,是我招惹的他……我为了让你吃醋,故意帮他擦汗……我错了,都是我不好……”

说着,我捂住了脸,止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泪水混合着泥水,我想自己此刻一定丑得要命。

药田里安静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来哄我,过了不知过久,我听见雷火强自压抑的恼怒声音道:“苏大夫,原来你和姓司马的早就两情相悦了啊……要不是我这没颜色的,你们彼此大概还不好意思捅破这层窗户纸吧?呵呵……没想到我姓雷的无意之间倒成全了你们……”

“雷管事……”我呜咽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还能有哪样?”雷火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自嘲又苦涩地一笑,转过身仰头对着天空道:“得了,算我做一场白日梦!苏大夫,你们要是哪一天成亲,记得别少了我的谢媒钱……呵呵……”

言罢,雷火足尖一点,掠身而去。

看着那迅速远去的、落寞的泥泞身影,听着那渐渐隐没的、苍凉而豪爽的笑声,回过身来,我气愤地推开了司马连皓,道:“伤了别人,你很开心是不是?”

“我是很开心,但不是因为伤了别人。”司马连皓一改适才的狰狞冷漠之色,露着白白的牙齿对我笑道:“我开心,是因为原来你也喜欢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我从泥泞的药田里爬起身子,一边向药院走去,一边道:“你不要误会,我方才说的话只是为了叫雷火离开……”

“苏青,你撒起谎来一点儿都不像,就不要学人撒谎了。”不知怎地,司马连皓明明在我身后,突然一下子就挡在了我的面前。他拉住我的手道:“你的眼睛眉毛鼻子都在说着喜欢我,偏是嘴巴不肯承认。”

“哪有?”我抽出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眉毛鼻子,却只摸到一手泥巴。

“这里……还有这里……”司马连皓说着,凑近了我身前,空着的一只手突然揽紧了我的腰,低头向我唇上压来。

“哎……你……”我心中狂跳,别转了脸,努力做出嫌弃的口吻道:“满脸的泥……”

“那你等我洗干净了再来……好不好?”司马连皓抬起头,满眼暧昧与促狭。

“不要……”我躲开了他的目光,小声道:“这样不清不楚的算什么?你都还没有正式求亲,我也没有答应嫁给你……而且,我不要和你做一生一世的朋友……”

“是我的不是。”司马连皓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难得正经了脸色道:“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终于想清楚,其实我心里早就有了你,只是我自己并不知道而已。我上回说要娶你,和你做一生一世的朋友,只是因为怕你拒绝,所以提前为自己想好了退路。后来夜夫人骂我没出息,说我这样的人只配做一辈子单身狗,我才发现自己确实懦弱了些。苏青,嫁给我,好不好?”

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这几句话,一股酸涩的幸福涌上心头,我差点儿流下泪来。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比他更加懦弱,只勉强忍住了泪水道:“可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为了向夜夫人证明自己不会做一辈子单身狗,所以才叫自己喜欢的我。”

“我发誓——”司马连皓举起了我的手道:“若是我有半句谎言,就叫我……”

“司马公子!”我赶忙捂住了他的嘴,道:“你发誓,为什么要拉我的手?将来你若变了心,谁知道天打五雷劈的是谁?”

“呵呵,我的意思是要和你同生共死,你怎么学得像夜夫人一样又小心眼儿又爱多心了呢?”他再次将我的手握在手里,两个人手上都是湿漉漉的、黏乎乎的泥巴,拉起来一点儿也不舒服,但是我的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幸福和甜蜜。

后来,我们成了亲,给了雷火一份大大的谢媒钱。然而雷火非但没有要,反而随着苍鹰、狼牙、霹雳等人给了我们一份不菲的份子钱。

我不知道男人间的友谊是怎么回事,再后来,司马连皓和雷火竟成了朋友。他们有时候会在一起喝酒,偶尔喝多了,会谈起那次在药田泥地里扭打时各自的狼狈相,然后拍着桌子相视大笑。

那种时候,我总是要想个法子躲起来的。

我生平不曾使过手段,可是有时候,幸福好像真的需要那么一点点手段。

夏云岚说,我的手段只能算是小儿科里的毛毛雨,要想一生一世过得顺风顺水、随心随意,还需要许许多多高级别的手段……哦不,她后来纠正了,说是情趣。

看在她教了我许多情趣的份上,我答应为圆子讲解医术时,允许她的一个朋友前来旁听。

她那个朋友,名字叫做林苍鸿,到双河镇不久,便做了沐雪药堂的管事。

林苍鸿为人正直,聪明能干,不久便将沐雪药堂经营得声名鹊起、日进斗金,他自己的酬金亦水涨船高,日子过得颇为不错。

只是,他好像并不是一个快乐的人。

在武陵源桃花岭下的某一处,他亲手建了个小小的坟茔。那坟茔里没有尸骨,只有衣服。每年清明时节,他都会带着祭品,带着夏云岚原先的丫鬟璃月,在那个坟茔前坐上整整一天。

夏云岚对那个坟茔颇不满意,背后抱怨说,现成的温柔体贴的丫头不娶,非要惦记着一个不知往生何处的鬼,傻不傻?傻不傻?

然而我知道,这世上,有幸福的人,必然有不幸的人;有心随境转的人,必然有初心如一的人。

无论如何,每个人做自己愿意做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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