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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楚宫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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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伯一路疾行,眼睛睁得老大,双目中有熊熊烈火正在燃烧,他似乎已经忘了由云子在身旁相随,只顾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由云子实在不明白那位棠梨树下的怪人到底哪里刺激了逢伯,逢伯已经上了年纪,纵使年轻时锋芒锐利,在年岁的打磨中也该消磨殆尽了,平日里他总是笑眯眯的样子,性子温和可亲,偶尔调侃讥讽也是充满善意和公正。但此时的逢伯,就像把年轻时的锋芒又重新显露了出来,陷入了只有他才能知道的那片思想领域。

两人走了好几条街,逢伯忽然停住了脚步,由云子听见他轻轻吐了口气,又见他笑着摇摇头,方才安下心来,逢伯转过头往边上看了看,发现有一个茶寮,便拉着由云子走了过去,向茶寮主人打招呼。

“这里,三个杯盏。”

“好嘞,马上就来。”

茶寮主人很快上好了茶,蒍牧还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去了,由云子望着市集上方的天空,若有所思,不过那团火终于熄灭了下来,逢伯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

“逢大夫,方才那个怪人在说什么,实不相瞒,我一句也没听懂。”

逢伯瞟了由云子一下,眼里似乎藏着深意:“由师父,疯言疯语罢了,何必介意。”

“可是方才听了,他似乎不是在疯言疯语,楚王让你前来探听,你会怎么答复。”

“疯言疯语,不足介怀。”

“哦。”由云子叹了叹气,似乎有点懂得了,“这样一来,楚王应该就不会派人驱逐这个怪人了,他也可以把他的思想传达给更多的人,原是如此!”

逢伯听罢,眼角露出笑意,为由云子倒茶,他和由云子实在是两个极端。由云子自小到大专研剑术,心中所思所想也只和剑术有关,实在是经世致用上面的佼佼者,而逢伯幼承庭训,和他的父辈一样,致力于学习中原的历史文化和思想,每日思考的都是些玄妙幽深的事情,如果不是楚国逐渐强盛,和中原关联增多,他也得不到重用。

不过逢伯很喜欢由云子,也许就是太不相同了,所以他能在由云子身上看到一些自己没有的东西,来平衡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

蒍牧终于找到了两人,他将木车扔在边上,跑过来大口大口地喝着茶水,像是在浇灭自己的火焰,由云子和逢伯相视一笑。

“怎么现在才来?”由云子板起面孔问道。

蒍牧把茶碗重重一放,想要发作,但又强忍了下去,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便坐在座位上继续倒茶喝。

由云子摇摇头,不再理会他,继续和逢伯聊起来。

“楚王最近如何,去年齐侯率领八国联军攻楚,他是怎么看待的?”由云子本不是楚人,周游列国之时也不曾侍奉过哪一位君主,因此也不称楚王为国君。

逢伯喝了一口茶,摇摇头:“不知道啊,我也猜不透,这位大王的心思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猜透的。”

“他最近常常看着虚空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算是子文大夫,也不敢轻易问询。”

“哦?难道是受伤的老虎终于收回了爪牙,不敢再觊觎中原了?”

逢伯冷笑一声:“这位大王可不是老虎,而是凤凰。楚国的前几位君主让楚人看见了大地,而这位君主却带着楚国飞上了天空。”

“可是我听说江,黄,弦等小国家纷纷脱离了楚国的控制,开始投向了齐国,楚王对此似乎无能为力,不仅如此,楚王还打算向周天子进贡,就算是前几代君主,也没有哪一个把周天子放在眼里的,这可不像是凤凰的所作所为。”

逢伯哑然一笑,眼神变得茫然起来:“由师父,天有九重,楚国只是在一重天上。听说大鹏鸟每次要往高处飞翔时,总要在它原本的高度盘旋一阵,再瞬间发力,扶摇直上,也许这就是大王的想法吧。”

由云子沉默一下,他对楚王的印象几乎都来自各个王公贵族,大夫卿士,自己并没有真正见过。不过比起楚王,他更好奇的是眼前这位逢伯,他和由云子一样,并非楚人,自小学习中原典籍,四处游历,到了楚国之后才真正安定下来,表面上官居闲职,似乎没什么用处,但暗地里却操控着楚国的大半间谍,间谍在中原诸侯国之间早已盛行,发挥了出人意料的作用,在楚国的发展却相对迟缓一些,楚王看中了逢伯通晓各国历史文化的才能,让他负责培训前往中原诸侯国的间谍,而由云子的徒弟,是逢伯选择间谍人员的主要来源之一。

“逢伯,我一直都想问你,你游历了那么多地方,为什么最后选择侍奉楚王,难道是因为楚王给你的官位?”

由云子这话甚是无礼,不过逢伯知晓他为人向来质朴直率,不怒反笑。

“由师父,敢问天下间还有哪个国家有这样的市集?”

“这与市集有什么相关?”

“关系大了,你看看这个市集,除了楚人之外,似乎天下间所有国家和氏族的贸易人都聚集于此了,不仅如此,还有各怀本领的技艺人,每天这个市集上都会看见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听见不同的思想,似乎每天都有新事物产生,敢问这天下间还有哪个国家有这样的剧烈变化?”

“你是为此才留在这里?”

“中原诸侯国大多是承袭周天子分封的土地,但楚国,却从一个方圆几十里的小国家一路发展到如今方圆几千里,敢问这样匪夷所思的开拓可曾在别处见过?”

由云子哑然,除了楚国,还有哪个国家如此张狂蛮横,不过他依旧不明白像逢伯这样学贯古今的人,是被什么吸引而留了下来,毕竟中原才更加适合他的气质。

“齐侯纵然是一位雄主,但他只是一个操控人心的雄主,而楚王,却是一位开天辟地的雄主,两人在能力上诚然不相上下,但你不觉得,比起在已有的领域你争我夺,在未知的领域肆意放旷反而更加有趣吗?”

“所以你是想在这里看热闹吗,还是你也想参与这场热闹?”

“哈哈,由师父,这天下间可不只是有武将,还有文将!”

“文将?”

“武将拿着武器开疆辟土,而文将以笔作刀,将这天下间的人事风云记录在一页页书简之上,这就是文将所奉行的天道。世人只道武将浴血奋战,殊不知文将也将生命祭奠给了手上的篆笔,奋战一生,我到了楚国之后立刻就明白了,这里就是我应该祭奠自己生命的地方。天下君主你争我夺,与文将有何关系,我所知的,只是记录下这场乱世中的变革,而楚国,便是这场变革中最为激烈的疆土。”

逢伯一席话毕,由云子沉默无言,世上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但支撑这套行事准则的内心疆域却难以让外人看见,由云子今日才领略到,支撑逢伯行于世间的,是那个熊熊燃烧的文将之魂。

就在两人四目相视,沉默无言之时,蒍牧咳嗽了两声,对由云子眨眨眼睛,示意他该回山林了,他一天之内听了两场莫名其妙的谈话,实在憋闷的慌。不料,这时有个年轻武士走了进来,向逢伯耳语几句,逢伯点点头,那人便飞快跑走了。

“由师父,今晚有好戏看,你随我来。”

“难道是?”

逢伯点点头:“终于可以收网了,还多亏了子贞公主布下的这个网。”

由云子听见子贞公主的名字,身子一震,当即答应了逢伯,两人随即离开茶寮。蒍牧郁闷的很,呆呆坐在那里不愿意挪动一步,但是听见由云子粗暴的呼喊声,他只好又跟了上去。

夜凉如水,城郊的驿馆已经是荒草丛生,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传出了亡灵夜行的传闻,有好几个人声称他们在这里看见过亡灵徘徊,其形其貌甚是恐怖,渐渐地,原本热闹的驿馆变得门口罗雀,最后被彻底荒置,逐渐被荒草和小动物占领了。

逢伯和由云子坐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这里可以清楚看见楼下的情形,蒍牧陪在两人身边,紧盯着楼下,那些昏暗的房间里早已埋伏好了逢伯的死士,一个侍卫在庭院里站着,只等着那只大鱼落网。

过了一会儿,门口出现了动静,一个宫廷装扮的女人走进来,看见一个侍卫站在庭院里,脸上绽开了笑意,侍卫看见她,立马走了上去。

“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宫女看见侍卫有些气恼,急忙摇了摇他的手臂:“别生气了,今天子贞公主留我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来晚了。”

“子贞公主,她说了什么?”

“只是问问我父母的身体情况,说我孝心可嘉。”

“她不会是有所怀疑吧,这位公主可不简单,不要露出马脚才好。”

宫女扑哧一笑:“放心吧,都这么多年了,要发现早就发现了,我看这位公主也只是虚有其名,什么楚国的明珠,她也就只能玩一玩后宫的那些小伎俩,放在我们齐国,她可不是什么明珠,只能是鱼目混珠。”

侍卫听了此话,表情有点怪异,不过他很快掩盖了下去,抱了抱这个宫女。

“这就太好了,现在只要我们顺利离开楚国,就能高枕无忧了,回到齐国之后,我们就立即成亲。”

“看你急的。不过,楚国是你出生长大的地方,若是随我回齐国,你真的舍得下?”

侍卫放开宫女,叹了一口气:“不是跟你说过无数次了吗,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了。”

宫女羞涩地笑起来,侍卫继续问道:“对了,东西你都放好了吗,你是宫女身份,想离开楚国,恐怕没那么容易。”

“放心吧,我放东西的地方,他们就算绞尽脑汁也猜不到。”

侍卫一听,好奇地打量着宫女,手扶下巴猜测起来,宫女得意洋洋,似乎很肯定侍卫也猜不到。

“难道在包袱或者衣服里缝了夹层?”

宫女摇摇头:“比这个还要隐秘,不过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这是秘密,我不能说。”

“哼,看来你对我还有戒心啊,既如此,还是不说的好,免得坏了你们的规矩。”

侍卫一脸阴沉,把身体转向另一边,宫女有些惶恐,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为什么非要知道?”

“我只是不想我的妻子藏了一推秘密,而我这个做丈夫的却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如果你是我,就会知道我的感受了。”

宫女听了此话,略略思忖一下,便把嘴巴贴到了侍卫的耳朵边上,向他低语几句,侍卫大吃一惊。

“真的,你痛不痛?”

“不痛,我受过的训练比这还要痛苦的多,不过,管相国已经答应我了,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就还我自由,到时候我就不会再有什么事瞒着你了。”

“我看看你的伤口。”侍卫撩起了宫女的衣袖。

侍女赶紧放下衣袖,笑道:“没什么,你不要担心,有你在,我什么痛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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