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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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一道长一手将服装厂老板扔毫不留情的扔出仓库大门, 然后提着桃木剑冲进了仓库。

大门在他身后重重的合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没有光源的仓库里,失去了外面路灯勉强照进来的昏黄光亮, 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而那些塑料模特, 却在黑暗中仿佛眼睛闪烁着红色的光,眼珠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宋一道长。

它们没有动。

即便身上沾满了鲜血,有的模特手里还残留着碎肉,但它们就像是再常见不过的死物一样,一直安静的站在原地。

就好像宋一道长对它们所有的猜疑和戒备,都不过是他多疑的错觉。

宋一道长看到了,却丝毫没有松懈, 手中桃木剑裹挟着十足十的力道劈下, 狠狠的劈中了其中一具塑料模特。

“哗啦!”一声。

塑料模特被劈成两半的身体迅速向两边倒去,原本被盛放在中空的塑料身躯中的血肉, 也像是冲破堤坝的海水一样全部涌了出来, 蔓延开了好大一滩。

原本宋一道长因为在黑暗中看不清, 还以为是潮湿造成的积水,等他嗅到浓郁的血腥味时,顿时脸色大变,原本就严肃的面容更是眉头皱成了川字型。

但不等宋一道长上前查看那滩碎肉到底是人肉, 还是之前服装厂老板说的野狗野猫, 那些之前一动不动的塑料模型,忽然间全都动了起来。

就在宋一道长的注意力被血肉吸引的时候,在他的视野死角里,塑料模特僵硬的转动着脑袋, 可以转动的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 几十个塑料头颅转过一百八十度后顶着怪异的身躯, 视线整齐划一的落在宋一道长的身上。

它们缓缓伸出手,塑料做成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锐利如刀,狰狞的握成爪子的模样,抓向防范有所疏漏的道长。

那手指上还画着粗制滥造的红指甲,显得与真人截然不同,但明晃晃的人形,却又让它们有种真实和虚假交织的诡异感。但沿着手臂缓缓流淌滴落的鲜血和指甲里的碎肉,却让人一时不知道那到底是红油漆,还是……

刚刚杀戮生人后,残留下来的鲜血。

宋一道长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身陷于塑料模特的包围中。

他一惊,立刻顾不上查看从塑料模特身体里流出来的那滩碎肉血液,赶紧回身,手中桃木剑指向他察觉到视线的方向。

然而宋一道长刚举起手,从斜里立刻就伸出一只僵硬发黄的手臂来,丝毫不畏惧受伤一样,直接拦在他的剑前,阻挡了桃木剑的去势。

手臂被桃木剑毫不留情的斩断,血液和碎肉沿着手臂被斩开的缺口里冲了出来。

而宋一道长被这么一拦,直接停顿的剑风也瞬间使得他错失了最好的反击机会,彻底被周围的塑料模特一层层包围住。

有的手掌拽住了宋一道长的道袍,又的伸向他的脖颈,又的去抢他的桃木剑。

塑料模特虽然有形,但不怕受伤不怕痛,被斩断了手脚,掉下去的那部分依旧能够行动,从地面上绊住宋一道长的脚步,让他几次都踉跄着差点没站稳,原本精准的剑法大大被削减。

宋一道长分身乏术,随着塑料模特的攻击,他身上被它们刀子一样锋利的手掌划出来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他原本敏捷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

然后就像是恶性循环一样,很快,他就彻底落了下风。

失去了最好的反击时间,宋一道长就像落进了狼群的猎物,伤口的血腥味越发激起了周围塑料模特的凶性。

它们描画粗糙的眼珠在昏暗的仓库中闪烁着红光,僵硬的五官带上凶残狰狞之意,像是想要抓过眼前活人的血肉,填满它们空洞的塑料身躯。

而仓库外面,也传来了服装厂老板的惨叫。

“卧槽,卧槽这是什么……啊啊啊啊滚,滚啊!!踏马的为什么塑料会动啊啊啊!!”

那些塑料模特……已经蔓延到外面去了吗?

宋一道长眼前的景色晃了晃,他强行克制住自己的眩晕,粗粗喘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应对眼前的塑料模特,想要尽可能的速战速决,然后将这里的事情告诉外面的人。

虽然从前就有过孤魂野鬼占据无主的人形物的事情,但是仓库里这个数量,且按照服装厂老板的说法,这样的情况从几十年前绑架案之后就已经开始了,宋一道长无法再认为现在包围他的,都是寄身于塑料模特里的鬼魂。

在这些塑料模特后面,明显有更强大的厉鬼在操控着这一切。

宋一道长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但是如果放任不管,他很担心……

恰在此时,宋一道长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用带着血的手指去摸手机,几次都湿滑的从手掌中脱落,又要分神去应付眼前的攻击。

在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宋一道长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那边还没等说话,就先听到了回荡在仓库里的细碎声响,以及宋道长粗重力竭的声音。

对面顿时沉默了片刻。

随即,一声暴喝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滚——!”

这一声中气十足,如狮吼龙怒。

无形的声波向四周荡漾开去,在空荡的仓库里反复回响,甚至震得墙皮脱落。

而原本围绕在宋一道长周围的塑料模特们,也都俱是一震,顿时定在原地不敢再上前半步。

宋一道长得以喘息,他迅速调整好状态,强撑着挥剑,口中低声而快速的念诵着符咒,手中桃木剑毫不留情的横扫过去。

刹那间,那些塑料模特都被从中间拦腰斩断。

腥臭的鲜血混合着肉块,从塑料模特的身躯中喷薄而出,纷扬泼洒在半空中,然后又如落雨一样洋洋洒洒的覆盖了一地。

宋一道长分明看到,那其中确实有野猫野狗的碎肢,但是更多的……却反倒像是人体的一部分。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怒斥于那些塑料模特背后邪祟的残忍。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连忙将手上的鲜血擦了擦,就去掏自己的手机。

能用一个字做到刚刚那样的效果,宋一道长只知道两个人,一个是燕时洵,还有一个,就是他师父。

而听那声音,很明显是他师父打来的。

刚刚面对邪祟还满眼肃杀的道长,在接起电话时,乖巧得像是小学生。

“师父,您稍等等,我马上回来。”

宋一道长一边听着电话,一边迅速飞奔向仓库外面。

他推门出去,回身锁门,掏出怀里的符咒又用自己手指上残余的鲜血再添一重新符,然后一掌贴在门上。

随即转过身就伸手一把拎起服装厂老板的衣领,将瘫软在地的老板拽起来,同时一脚踹向老板旁边的塑料模特。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还不等服装厂老板回过神来,宋一道长就已经将他从邪祟手里救了出来,暂时稳住了现在的局面。

做完这一切,宋一道长喘了口气,严肃的手中掐诀指向仓库大门。

“邪祟不惧,太清太上立于此……”

服装厂老板的脸上还带着两道狼狈的泪痕,就愣愣的看着在火车上遇到的道长,在他身边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什么,手指比比划划,然后仓库的大门上,就一瞬间浮现出了玄奇的图案,那图案闪了一下,才重新熄灭暗了下去。

一切都像是他的一场错觉。

但如果是错觉……那,那些能动的塑料又是怎么回事?

整个世界都在小老板面前支离破碎,他过往几十年的世界观遭遇重创,一时间回不过神,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得救的事实,只知道直愣愣的看着宋一道长。

宋一道长正快速的向李道长言简意赅的说明情况,严肃的将仓库中的那些模特的情况汇报上去。

“师父,我怀疑当年谢麟妹妹失踪的事情另有隐情,塑料模特恐怕并非是做了鬼魂的容器,而是被人用了替骨之术,或是……”

“我知道。”

李道长打断了弟子的话,他淡淡的道:“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打电话给你?我实在没什么事情做,来给你当保姆来了?”

他冷哼一声,嫌弃道:“和星星一个德行,我怎么就收不到狗蛋徒弟那样的弟子……打电话给你,当然是算出你有危险了。”

“你说的替骨之术,也已经证实了,而且还不止是你那里。”

李道长难得有这样严肃的时候,每一句话一个字里,都淬了冷意:“全国范围内,所有的人形物,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不该有生命的东西,从来没有被大道赋予过生命和死亡的存在,活了过来。”

“鬼道……将生。”

就在宋一道长本能的察觉不对,而随服装厂老板过来查看情况的时候,海云观和特殊部门,也都陆陆续续的接到了电话。

很多市民都惊慌的拨打热线电话,说自己家里摆放的人像或者手办在动,还有人带着哭腔被吓得已经濒临崩溃,说公园里的雕像活了。

不仅是滨海市,更多的还要集中在西南。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又有几个电话打到了海云观这里来,都是西南驱鬼者们的求助。

据他们所说,西南的几个大商场,都传来了类似的消息,说是在商场关门后,巡视的保安组发现有很多人还在商场里走动,本以为是小偷的保安靠近了之后才发现,那些人影竟然都是商场里的塑料模特。

不仅如此,西南很多个地点都报告了人形物活动的事件。

本就有过巫蛊和厌胜之术的西南,再发生这样的事,立刻让西南驱鬼者们心中的警报拉响。

他们知道这不是光靠着他们本身就能解决的事情,如果贸然冲过去,只会莽撞的把性命留在那里。

所以权衡之下,他们还是联系了特殊部门,又通过一层层关系向外递出求助信号。

很多平日里风光无限,颇受追捧的大门派,在听闻出事的是西南地区,又疑似是替骨之术重新出现后,都立刻挂断了电话不予理睬,任由西南的驱鬼者再如何想要求助,知道了他们来意后,很多门派都假装夜深已睡,不接电话。

寻求了一圈帮助后,应下西南驱鬼者的门派寥寥无几。

他们虽然心里知道这是人本能的自保,那些人为名为利但不想多招惹祸事,是情有可原。

但他们还是忍不住的心生悲凉。

而其中一位和官方负责人联系过的西南驱鬼者,却在悲愤的破口大骂后,忽然想起了当时跟在官方负责人身边的,就是海云观的道长。

他立刻提议说要向海云观和特殊部门求助。

很多人已经心灰意冷,死马当活马医的打了电话。

却没想到,海云观那边的电话还没等铃响三声,很快就接通了。

电话那边的小道童在听到他们所说的话之后,立刻严肃的让他们稍等,随即蹬蹬蹬的大喊着师父跑走。

再次接起电话的,显然是一位已经独立处理事务的道长。

海云观的道长认真详细的记下了西南驱鬼者所说的话,问清楚了时间地点,有无人员伤亡,然后语速飞快的向他们承诺道:“海云观已经有一批道长在前往西南了,请不要惊慌,援助很快就到。”

“现在道观里也在抽调人手,中止所有其他的事务,专心支援西南。特殊部门那边也已经联系好了很多驱鬼者,所有人都在陆续抵达西南。”

道长耐心的安抚着西南的驱鬼者们。

虽然他心中也焦急于现在从各地传回来的消息,更加对这些人形物背后的邪祟之恐怖心生惊骇之意,但是,他却维持住了镇定,并没有陷入慌乱。

原因很简单。

海云观的主心骨,已经从入定中清醒过来了,正在与监院一起主持大局。

有李道长在,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让所有海云观的道长们都可以放心的做好安排给自己的事情,而没有自乱阵脚。

李道长醒来的很及时。

他在离开海云观的时候,还特意站住了脚,卜算了一卦,随即他发现,祸乱起于西南,鬼道将生于西南而落进滨海。

这样的卜算结果惊骇到了所有人。

但没有人质疑李道长的卦象,而是迅速的按照李道长所说,集中人手守住滨海和西南。

接下来几分钟内发生的事情,也都印证了李道长所言非虚。

倒是李道长自己,反而觉得有些心慌。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将要失去门下的弟子。

出于这种预知,他才给宋一道长打了个电话,也救了宋一道长一命。

“你既然在滨海,那就先不用往西南赶了,就留在那里吧。”

李道长语速极快的道:“我刚刚算了一卦,你现在所在的地方,刚好是鬼道将落的地方,你就守好那里,连带着看好那附近。”

宋一道长没有想到,自己就跑了滨海市郊区这一趟,外面就发生了这样的巨变。

他在惊愕过后,很快就一口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之后,宋一道长回身看着身后传来“砰砰!”撞击声的仓库大门,不由得心生疑惑。

鬼道,以厉鬼之身,代替大道而存在。

那样的东西,究竟是怎么欺瞒过大道而诞生的?要知道那对大道而言,可是意味着陨落。

没有任何存在会放任能够杀死自己的东西成长,大道就更是如此,任何可能的苗头都会被扼杀在源头中,不会有成长的可能。

可是现在,就算宋一道长想破头也想不通,但事实就摆在他眼前,由不得他再怀疑。

他想起李道长告诉他,这里就是鬼道将落之地……要说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也就是几十年前发生在仓库里的那起绑架案。

绑架案……

宋一道长神色一怔。

谢麟,不就是本身在西南,又与这个仓库有关吗?

难道鬼道,指的是谢麟?

不等宋一道长想清楚,旁边的厂区就传来了一声尖叫。

宋一道长目光如厉电,立刻回身看过去。

宽敞空旷的大道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在尖叫着狂奔,她时不时的回身向后望去,神色惊恐。

而在她身后,一具人体骨骼模型,正在紧追不舍。

宋一道长一愣,随即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服装厂老板买下这处的仓库时间过早,几十年前的郊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成熟的工业园区,很多制药厂和实验室都设立在这里。

而女人的衣着打扮,看起来就是这附近的制药厂员工。

既然全市范围内都接到了有关人形物活过来的求助,那作为源头之一的这里,就更是重灾区。

这样一来,那些制药厂实验室里的人形物体,岂不是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宋一道长在想通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像是塞满了薄荷叶子,在胸膛里冒着寒气。

他不敢耽误,赶紧手提桃木剑冲了过去,布鞋点在树枝上,几步就跃身过去,一把将女人拽到身后,手中桃木剑重重挥向她身后的人体模型。

剑啸声过去后,只剩下满地的塑料碎片。

女人惊魂未定的浑身颤抖着,拽着宋一道长的道袍,像是拽住了救命稻草。

她磕磕绊绊的向宋一道长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如宋一道长所料,她就是旁边制药厂的员工。

本来今晚是她值班,她正坐在椅子上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实验室里有异响,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原本应该摆放在角落里的模型,竟然就站在她面前,低着头,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被吓得惊出一身冷汗,刚想抱怨这是哪个同事的恶作剧,就眼睁睁的看着模型在她面前动了起来,并且抬手掐向她的脖子,一副要杀死她的架势。

女人被吓得失了神,慌不择路的被模型一路追着跑出了制药厂,这才被宋一道长救下。

“里面……我在从大厅跑过来的时候,还看到很多模型,也动了。”

女人颤抖着手指向身后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大楼,哽咽道:“我还有很多同事和朋友,也在那里,他们还没有跑出来。大师,求你救救他们!你要多少钱都行,求你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

宋一道长在匆匆问了女人几个问题之后,就立刻赶往制药厂。

如果真如她所说,那现在周围的整个工业园区里生人,恐怕都深陷于这种危机中。

宋一道长片刻都不敢耽误。

与此同时,滨海市和西南地区都面临着相似的困境。

现在正是深夜,很多人家都已经熟睡,却听到家中隐隐有声音传来。

很多人原本还以为是家里进了贼,惊醒后赶紧蹑手蹑脚的摸黑靠近。

却看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贼。

而是摆放在家里的雕像……动了。

不少年轻人熬夜打着游戏正高兴,忽然也发觉旁边放着的手办好像是动了下手脚。

他们赶紧揉了揉眼睛重新看过去,以为自己熬夜熬得眼睛花了。

却没想到,手办真的当着他们的面转动起了身躯,从僵硬到灵活,像是逐渐在适应新的身躯。

不等他们高兴,其中一部分人就迎来了手办模型手中武器的攻击。

还有人瑟瑟发抖的在社交平台上发动态,说自己再也不敢熬夜了,怕是要猝死了,竟然都有幻觉了。

但人们很快就发现,不止他们一个人有这样的遭遇。

社交平台上,随处可见类似的动态,无一不是在说自己家小区里的石雕铜塑动了,家里的手办玩偶洋娃娃活了。

家里没有人形物的人没有这样的经历,有的依旧睡得香甜,不知道家门外已经乱成了一团。

也有的人还没有睡,刷着手机看到这种消息,跟着骂了一句神经病,大半夜的吓唬人。

但是最忙的,却要属接线人员和特殊部门。

对于很多人来说,今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接线人员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一通电话接一通电话的记录地址和情况,街上红蓝光芒闪个不停,车辆鸣笛呼啸而过,前往救助人们。

而无论是海云观还是其他门派,很多愿意伸出援手的驱鬼者,整个门派上下都动了起来,紧急赶往各地。

有些和特殊部门在平日里就有联系的大师,也从工作人员那里得知了真相。

“西南的替骨之术?!”

大师错愕到变了声调,随即立刻严肃的认识到了现在是怎样危机的情况。

西南,自古就是鬼城,更有传言说,酆都就在那里。

虽然千年来从来都没有人真正在西南找到酆都,但是那里鬼魂的异常,却是所有驱鬼者的共识,自以为有实力却在那里折戟的大师不知凡几。

时间一长,很多驱鬼者也就都不愿意接下西南的事务了。

但很多人在看清了现在的情况后,却都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能够挑剔的时候了。

“海云观的李道长说,鬼道将生于西南而落于滨海。”

这样的话,在驱鬼者中间渐渐传开。

越来越多的驱鬼者在听到李道长的名头后,都改变了之前的态度,加入了救助普通人的队伍中。

街道上随处可见急切穿梭在街巷中的驱鬼者。

他们所用的法器各异,门派传承各不相同,但是保护生人和大道的心,却是一致的。

也有敏锐的大师,很快就联想到了张无病的那档综艺节目,向特殊部门的人员追问,是否与那档节目有关,燕道长能否解决此次危机。

“虽然我很信任李道长,但是恕我直言,滨海和西南,离得太远了。”

那位大师苦笑:“与鬼神的抗争,哪怕错失一秒,局势都不尽相同,生机和死局都在一念之间,瞬息万变中,可能生机只有一次。我很怕李道长因为没有及时赶到,而错失了阻止鬼道的最佳时机。”

“所以我想请你给我一个准话。”

大师深吸了一口气,艰难的将那句话问出了口:“大道……还有没有得救?燕道长,能在李道长赶到之前,控制住局面吗?”

“如果真的会迎来最坏的局面,我也能提前安顿好我门下的弟子们。”

和大师对接的工作人员一反平日里客套的官腔,斩钉截铁道:“一定可以!”

“燕先生在那里——有燕先生在的地方,就有生机!”

被很多人押上了全部希冀的燕时洵,此时却并不像那些人想象的那样从容。

他在鬼戏中冷眼观察许久,才找到已成为鬼神的鬼婴,唯一的弱点。

但是就那样一刹那绝不可以失手的机会,却还是因为谢麟而错失了。

燕时洵在错愕之下,一时也无法再弥补一击不成的失误,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坠入了黑暗之中。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从悬崖上扔了下去,耳边是呼呼风声,鼻尖萦绕着腥臭的味道,冷风顺着衣角钻进去,将皮肤冻得发僵。

但很快,他感觉自己被一只手拽住了手臂,然后被拉进了一个温热坚实的胸膛。

燕时洵的眼睫颤了颤,还没有睁开眼,就已经知道他身边的是邺澧。

等他终于挣扎着从一片混沌黑暗中找回自己的神智,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在郑树木家的院子里。

无论是鬼婴还是谢麟的身影,都不在这里。

四周只有一片漆黑不见五指的浓稠黑暗,像是深陷于沼泽。

只有邺澧的温度和呼吸声从旁边传来,还提醒着燕时洵,这里不是梦境,而是鬼婴的内部。

古书曾有记载吞天兽。

虽然谢姣姣不是那样的存在,但是她成长到这个地步,在燕时洵看来,她远比吞天兽要来得令人戒备。

鬼婴想要取代大道而立,最后一步就是要吞噬原本的天地,让新的天地取而代之,鬼道也因此才能成为大道。

但大道不会轻易让鬼婴成功,因此在鬼婴完成最后一步之前,也恰好会是鬼婴最脆弱的时候。

只可惜……

燕时洵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过多责备谢麟,就立刻重新打起精神,看向四周。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再多说也无益,还不如另寻他法,再找到新的生机。

燕时洵不相信就此陷入了死局。

他坚定的认为,在自己没有发现之处,仍有生机潜藏其中。

“这么自信?”

邺澧低笑着发问。

燕时洵回眸,似笑非笑的道:“不自信的话,难道现在坐着等死吗?谢麟选择了死亡,但是大道之下的万千生机可没有放弃希望,他们还想活下去呢。”

“我既然是驱鬼者,自然要为他们找出一条生路来。”

燕时洵的语气平淡,像是没有什么能够真正撼动他的意志:“除非我死,除非大道崩解,否则此行不止。”

当年他师父李乘云在病未发于形之前,就已经发觉了天地的病症存在,并且只身来到白纸湖。

他师父一定是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可以于危机中挽救死局的事物,所以才会如郑树木所言,明知前路是注定的死亡,依旧含笑着前行。

而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将他师父当年发现的事物找出来,重新找到能够杀死鬼婴的办法。

邺澧听到他说的话,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这大概是我成为酆都之主后,第一次被他物吞噬腹中,倒是新奇的体验。”

“不过,这也让我回忆了很久之前的熟悉感。”

邺澧转过眼眸,视线落向前方的黑暗中。

燕时洵疑惑的顺着望去,刚想问邺澧在看什么,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却见前方的远处,在黑暗的最深处中,忽然有浅薄的光亮在闪烁。

燕时洵眯了眯眼眸,错愕的发现,那一点光亮,竟然是戏院的红灯笼。

就在他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后,下一秒,整个视野忽然间天旋地转,黑暗和亮光被打碎重组。

他就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里,顺着黑暗旋转得头晕。

然后,他察觉到自己的双脚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他本身也像是坐在了椅子上。

燕时洵忍不住抬手扶额,晃了晃刺痛的大脑,眼前的景象慢慢稳定。

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黑暗里了。

而是在戏院里,就坐在台下的长凳上。

第三次出现在戏院了。

燕时洵的眼眸暗了暗,他心里暗道,自己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戏院了。

只不过,这一次,邺澧就坐在他身边,一直与他十指相扣,没有被黑暗和摇晃所分开。

燕时洵眨了眨眼,不动声色的向四周望去。

他看到,自己现在所在之处,和之前的湖中戏院很是相似,同样的戏台幕布,同样的台下桌椅和四周殷红灯笼。

但不同的是,不仅是他和邺澧坐在这里,节目组所有人,包括马道长和王道长等人,也都坐在这里。

他们眼睛直愣愣的往戏台上看去,不像是活人,而像是木雕偶人。

燕时洵心中一惊,想起了之前郑树木家院子里的木雕偶人。

那些偶人是顶替了村民们的身份,永远的留在了皮影戏里。而这些偶人……它们恐怕将要顶替的,就是节目组众人的身份。

一旦真的被鬼婴得手,那不论这里发生的事会如何影响外界,节目组的人必将首当其冲的受到伤害,就算能够将他们的魂魄再从皮影戏里带出去,恐怕也会有所损伤。

必须要在鬼婴有所动作之间,将所有人从戏院里带走。

燕时洵打定了注意,就准备动作。

此时戏台上,乐人分坐两侧,幕布落下,烛光在后面随风晃动,将一个女人端坐的模样映在上面。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皮影人物出场。

因为白师傅说过,皮影戏和现实必须要一模一样才能欺瞒过天地,所以燕时洵猜测,鬼婴想要置换皮影戏和现实,也必须要当着这些木雕偶人的面,上演它们将要取代之人的一生记忆,这样才能将身份对调。

这也是他们此时坐在戏院里的原因。

要赶在皮影戏开场之前……

燕时洵刚准备起身,就看到坐在他前面的那道身影动了下。

“燕先生。”

听声音,竟是谢麟。

那道身影缓缓转过头来,正是谢麟无疑。

只是他比之前看上去要憔悴太多,不知道是否是帮鬼婴挡下那一剑造成的。

谢麟看着燕时洵的目光悲凉带泪,紧皱的眉头间,像是隐藏着一生的痛苦风霜。

燕时洵在重新看到毁掉了他原本计划之人的时候,知道按照常理,自己应该发怒或质问。

但是他不需要询问,就已经知道谢麟心中所想。

所以,他的目光微动,最后却也只是一声叹息。

“谢麟,我知道你有愧于你妹妹。但是你要清楚的是,现在不是你和你妹妹之间的兄妹因果,而是涉及到了整个天地大道,无数生命。”

燕时洵无奈道:“因为你妹妹杀过太多人,连带着最初救下她,让她得以活下去的你,都被天地判定为背上了因果,就算你前去地府,恐怕也无法投胎……即便如此,你还要护着她吗?”

谢麟眼中含泪,他的嘴唇惨白干涸,却还是惨笑着道:“可,她是我妹妹啊。”

“她说的没错,在最开始,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没有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站在她那边。”

说着,谢麟缓缓站起身,转身面向燕时洵:“所以我决定,从那之后,我都只站在她身边,无论她做什么……我甘愿,在她身边当一个木雕偶人,永远陪伴着她。”

眼泪顺着谢麟清贵俊美的脸颊淌下来。

他挡在燕时洵和幕布之间,不让燕时洵看到幕布上渐渐开始上演的戏剧。

“燕先生,我留下了,但你们并非如此。”

“跑!燕先生,带着其他人,快跑——!”

“离开戏院,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往幕布上看。”

谢麟颤抖着声音道:“不要,不要被姣姣留在皮影戏里,回到现实中去。”

至于他……

谢麟长长的叹息一声,残余的魂魄终于支撑不住,在完成了最后的心愿后,便缓缓阖上了眼眸,当着燕时洵的面,逐渐木质化,彻底成为了一具木雕偶人。

木头的纹路取代了皮肤,他原本柔软温热的身躯也变得僵硬冰冷,再也找不出一丝身为人的证据。

——就让他,从此永远陪着姣姣吧。

他不是一个好哥哥,没有保护好姣姣,所以现在,该由他来赎罪了。

从此,他永远都会站在姣姣这一方,不会再背弃她,不会伤害她。

最后一滴眼泪砸在地面上的时候,名为谢麟的魂魄,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白皙纤细的手臂伸过来,将小木偶人抱进怀中。

女孩歪了歪头,看着燕时洵笑得恶意:“呀,你怎么不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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