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花狸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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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把车子停在路上,我们便顺着这条小路走上去,走了三分钟就远远看见来富叔的房子。那是一个小院,小院的围墙自然也是土筑的,和其他老房子一样。院门朝北开,正对门是堂屋,也就是正屋,东边以院墙为依托是两间偏房,按照习惯应该是厨房和放牛羊的房子。

玻璃走在这样的路上显得很兴奋,一会踢踢路边的石块,一会扒开草丛看看,连说,“真是曲径通幽处。”

“玻璃,等会少说话,农村人忌讳比较多,别惹人反感!”我担心玻璃是城里人,并且是一个不拘小节的富家子弟,素来比较叛逆,口无遮拦,所以还是提醒一下为好。

“你放心,我懂!”这家伙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心不在焉,看都不看我一眼。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院子跟前,院外有一块空地,西北角堆了一堆粪,我们那里叫粪堆,是给庄稼供肥用的。空地东边有几棵砍倒在地的树木,是野桑树,看样子是刚砍掉不久,因为树桩上的痕迹还很新。

“看那个瞎子!”玻璃突然说,说着指了指我们来的方向。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然一个人顺着刚才那条小路往这边走。这个人个子不高,微微有点发胖,年龄在五十上下,头上戴着一顶青色带沿的单帽,身上穿着深蓝色中山装,蓝的有点发黑那种,手里拿着一根细竹竿,一边敲着前面的路,一边缓慢地向前走着,很专注的样子。等那人走近才我才看清他的脸面,圆圆的脸,有点虚胖,左眼角上面有颗黑痣。

这个人我见过,是村东口的算命先生,但是谈不上认识,因为我只是知道他姓李,至于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可能是比起他的名字,人们更愿意记住他的外号,花狸猫。在我们附近几个村只要一提到花狸猫,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至于花狸猫眼睛是怎么瞎的,村里流传着两个版本的说法,不过有点雷同,一种说法是花狸猫年轻的时候帮人家算命,窥探天机太多,所以上天派一只花狸猫来把他的双眼给抓瞎了;另一种说法是早年间帮人看风水看多了被上天派的花狸猫抓瞎了眼。虽然有点差别,但是都和花狸猫有关系,他的外号也由此而来。至于他算命准不准我不敢说,因为都是听来的,但是这个人确实不简单,凭一根竹竿就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我亲眼见过他走了几十里路去赶集。

花狸猫在来富叔院门前站住了,脸上表情似乎很凝重,过了好一会长长叹了口气。我觉得他应该是知道其中原委,只是不能说而已。我向他走了过去,玻璃也紧紧跟在我后面。花狸猫似乎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脸立即转向我们。

“李伯伯!”我喊了句,算是打声招呼。

花狸猫一听,脸上表情一转,笑道,“可是二郎回来了?”

我一惊,这么多年没见他竟然还记得我的声音,想想还是我上大学之前去他那卜问学业的,算起来少说也有四五年了,“您老还记得我啊?”

“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就特别灵敏,所以听声音还能记起来。”花狸猫说到这里突然把话一转,“二郎呀,你过来!”

我连忙到他跟前,说,“你老有什么吩咐?”

花狸猫没说话,只是拿手在我额头摸了摸,然后顺着脸颊摸到下巴,从下巴顺着脖子摸到肩膀,说,“好。”

我倒是迷糊了,不知道这个好字从何而来。于是我反问,“李伯伯,你能说说怎么个好法!”

没想到花狸猫只是装作没听见,又连连说了三个好字,说完转身就走了,走了大概六七步距离,突然又转过头来说,“二郎照顾好你身边那位朋友,我听他的脚步声,觉得他命里火气不足,容易招惹一些东西。”

花狸猫一句话正说到我的心坎里了,我本来只是想让他送我回家而已,哪想到他竟然缠上我了,偏偏要来凑个热闹。现在花狸猫说他命了火气不足,就更增加了我的忧虑,但是我又不能退出,因为那个梦。

我见花狸猫走远了,便对玻璃说,“你还是回车上吧,花狸猫的话你也听见了。”

玻璃一听就急了,“别介,都到门口了。再说了,我比你高,比你胖,比你壮实,你都没事,我怎么会有事!”

“不是这个事,这和一个人的命格有关系,和身体肥胖程度关系不大。”反正我是铁了心,不能让他进这个院子,而玻璃也是铁了心非要进这个院子。我们就在那里拌嘴,谁都不让步。

这时从院子里匆匆忙忙走出一个人来,我一看,原来是来富叔的胞兄弟,来财叔。来财叔见到我先是一愣,“二郎,你咋来了?”

我说我来看看桂花婶。

“看见花狸猫了吗?”

“哦,刚走,应该还没走远。”我说。

“怎么走了,真是的,”来财叔说,“你先进去坐坐,我去找他。”说完就向大路追去。

“刘思男,不让你进去是为你好,是我把你带来的,我不希望你在这里出事,这个责任我承担不起。”我严肃说道。

玻璃一愣,似乎从没见我这么认真过,知道要是再闹下去我一定会发火,于是低头想了想说,“好吧,我回车里,有事打我电话。”说完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心想谢天谢地你终于走了,你要是在这边有个三长两短,我死三次也抵不了你那富贵命。玻璃走到车前,进去时还不忘冲我摆了摆手机。

进去看看吧,我心想,也许这一进去就能解开我梦里的玄机。心里想着我就进了院门,就在我前脚刚刚踏进门里面,浑身突然一个寒战,一股凉意从脚底直涌上来。

怎么会这样?难道我被这里的阴气给冲撞了?不过又转念一想,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堂屋里这么多人你怕什么。我调整了一下心态,又往里面走了几步,头上忽然哗哗作响,我猛然抬头看去,原来是一棵白杨树。这棵白杨树种在院子的西北角位置,长得相当茂密,树的主干至少需要两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由于院子比较小,所以这个白杨树基本上将整个院子全部覆盖住了。

怪不得刚才突然一个寒战原来是因为这棵白杨树遮挡了所有的阳光,所以院子里明显比外面凉一些。我抬头看了看这棵树,就在我收回目光时,突然一个白色的人影在树叶间一闪就没有了。我下意识忙看回去时,似乎又没有什么特别的,难道是树叶摆动,正好有一束阳光穿进来,所以我看花眼了?只能这样解释了,我暗想。

“二郎,你发什么愣,快过来。”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老妈站在堂屋门前叫我,估计她在屋里看见了我,怕我年轻不懂事,才赶紧叫我过去。

“哦。”我应了一声,赶紧走过去,就在我转身瞬间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背后有个人盯着我看,我回头一看,没有人啊。这时那棵白杨树又哗哗响起来了。

我来到堂屋,也就是正屋,整个堂屋分东,西,中三间,由于光线比较弱,所以我适应了好一会才能看清屋里的摆设。屋里摆设其实很简单,正对门靠后墙横着一个长桌,长桌上有两个茶瓶,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用一个个塑料袋包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西边一间屋存放一个遮子,遮子是我们当地的方言,用芦苇编成,呈长条状,宽有二十公分左右,一圈一圈搭起来,在里面外裹一层或两层塑料布,把粮食倒进去,由于粮食有向外涌的趋势,所以把两圈重叠部分压得很紧,有时候为了防潮,在最底面还要铺一层厚厚的麦糠,最后遮子就形成一个带有尖顶的圆柱形。东边一间屋与中间这间用布帘子隔开,估计里面就是卧室。

现在桂花婶就躺在中间一间屋的小床上,床冲门纵向放置,也就是说桂花婶头部正好对着门,她的头前方放一个四方形的案桌。我一看他们这样放置桂花婶,就知道桂花婶这次可能真的要走了。因为根据习俗,只有将要死的或者已经死的人才能这样放置,正常人要是这样睡觉,肯定是要被家里人骂的。

我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桂花婶,她是和着衣服平躺在床上的,估计是考虑到天还很热,也就没给她盖被子。此时她面容枯槁,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脸色发黑,颧骨很高,整个脸部几乎一点肉也没有,只有胸前微微的起伏暗示着她还活着。我看了看一会,总感觉那里不对劲。于是我低声问道,“妈,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妈一怔,瞅了我一眼,“有什么不对劲,别胡说!”

“不是,我总感觉她这个姿势不对劲。”我说道,就在这说话间我找到了不对的地方,“是了,是她的头不对劲,她的头仰得太过了。”

“仰得太过就不对劲了?看你说的,你小时候睡觉也没个正形。”

“你不信,你给放正之后,她立即还会变回来。”

老妈不信,上前一步,把桂花婶头给摆正了,立即又退回来。“你小子仔细——”话没说完,桂花婶头突然往后一仰,似乎好像有人猛的往后拽她的头发一样。老妈一见这情况也不敢说话了,忙抬头看了看其他人,发现他们都坐在一边谈论着什么,看意思压根就没发现这个。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来照看人的,还是扎堆聊天的。

我揉了揉眼,因为我带的是隐形眼镜,在这样环境里时间久了难免会干涩,同时感觉额头有点痒,又挠了挠。

“二郎,你没事直挠额头干嘛。”妈问道。

“有点痒,不就挠一次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就挠一次?从你一进这屋就一直在挠,过来我看看,不行就抓紧回家吧。”妈的意思很显然不想让我待在这,妈走过来看了看,叫道,“都快挠出血了,还说没事。”

我摸了摸额头,感觉额头那两个磕疤好像肿起来了。那两个疤还是小时候跟爷爷给人家帮忙办白事的时候磕的,原来是两块胎记,这一磕不偏不倚正磕在上面,后来结的疤掉了,却剩下两个白色的印记。由于这个印记特别像两个眼睑,和传说中二郎神有点相似,所以我的小名二郎也由此而来,所以说我这个二郎不是玻璃嘴里的武二郎,而是杨二郎。

不行,眼睛太干了,我于是闭上眼好让泪水润湿一下眼球。没想到我刚闭上眼睛,就觉得全身突然被电打了一样,一阵酥麻,两腿不支倒在了桂花婶床上。受此一惊,我眼前顿时一片空白,我努力想睁开眼,却如何也办不到,只能听见耳边他们一阵慌乱的声音。

“扶他坐下来歇歇,慢点慢点!”是老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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