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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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下过一场雨,翎在泥泞的小路上吃力的走着,一不留神摔了一个跟斗。她顾不得自己先站起来,慌忙去看从自己背上滚落下来的人,确切地说是死人可还安然无恙。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本来应该被一场大火烧得尸骨无存的纥列图,偏偏就遇上了一场大雨,留下了一句焦黑的尸体。大安的军队算是仁慈了,没有鞭尸也没有砍下纥列图的尸首当战利品,最终也是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翎可以说是恨毒了他,怕惨了他,可他最后偏偏要保住她。往日被她深埋的种种,他替她挡暗箭,教给她反击,给她去中原的灯市去买兔子灯......一桩桩一件件忽然就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转。

  他最后叮嘱她,不要为他复仇。笑话,她怎么会替他复仇,他可是害了她父母兄弟的凶手啊。可是她又怎么能弃他于不顾,他也是在她最孤独最痛苦的时候陪着他的兄长啊。

  “纥列图!我欠你的!”翎最终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声。她最终遣散了左右,不管纥列图之前对他们是有多么的冷酷残忍,这些人怕是纥列图与这个人世最后的牵连了。

  她一个人,走到被烧的焦黑的祭祀台,背着他的尸首,一步一步离开。

  仗已经打完了,没有人阻拦,甚至,连个人都没有。她那些必死无疑的念头都成了泡影,就这么一路走颇有些凄凉。何况,还下了一场应景的雨。

  翎看看他,四肢和头都没有被摔掉,只是焦黑的尸首在泥里滚了一遭,又裹了一层褐色的泥土。

  翎踉跄着站起来,重新将人被在背上:“纥列图,你是不是生下来就是为了折磨我的!”她说完又觉得好笑,他活着的时候她竟没有一次有胆子这么硬气的说过话。

  “兄长啊,你怎么这般沉?我跟你说,我要是扛不动了,就把你丢在这里不管了。”翎一边艰难的往前走,一边絮絮叨叨。“听人家说苗疆有一种赶尸术,可惜我没有时间去学了。不然使个法子我在前面走,你跟在后面跑该有多好。”想想自己真的学成归来了,别说纥列图已经烂透了,恐怕骨头也已经被野狗叼走了。又觉得有些滑稽。

  就这么背着他走了十多日,衣衫也被荆棘划破了,身上脸上全部都是脏污。总算是找到了一片无主的荒地。

  翎将纥列图的尸身放在地上,满心疲累:“本打算给你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哪成想茫茫人世,居然连容你一片骸骨的地方都没有。可见你做了多少孽。”她环顾四周:“这里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好歹容得下你,我也实在搬不动了,再搬下去你也该更臭了。就勉强待在这里吧。”

  她寻了一根树枝挖坑的,只是挖了没几下树枝就断了。翎看看纥列图的尸首,笑得有些苦涩,忽然就开始奋力的用手挖土:“天地不容你,我就算用手刨也要给你抛出一个容身之所来。”

  好歹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公主,这么几下挖下去,葱管似的指甲齐着根就断了。翎疼出眼泪来,又笑着咬咬牙:“纥列图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她接着挖,水葱一般的纤纤玉指转瞬就磨出一个个水泡,接着有被磨掉了,血水流出来,皮下娇嫩的肉触碰到泥土,一阵阵锥心的疼。翎最后痛到麻木,最终还是一下一下的挖着。

  “用这个吧。”有人递过一件铁器。

  翎寻着声音看去,颇为疲累地坐在自己生生用手挖出来的浅浅的坑里。

  “挽衫!何向晚的师兄。怎么,来嘲笑我的?”

  馆寒的嗓子依旧低哑,不是治不好,只是他自己废了就没想着治。“我只是想告诉你,用这个会快一些。”

  翎不顾自己的狼狈或者是觉得自己不能更狼狈了,抬头看着他:“怎么?叛出师门了这么有底气。居然要给将你师妹折磨的几乎没命的仇人挖墓。真是好一副狼心狗肺,枉了何向晚日日记挂着你。”

  馆寒只是笑笑:“晚晚敬我为兄长,我自是知道的。纥列图要杀她,可你却要救她。我所为,是为了还你的人情,与他无关。”

  “那你不该把他碎尸万段来泄愤吗?”

  馆寒笑了,像是在哄一个不安世事的孩子:“他死都死了,还会不会痛苦谁也不知道,他也不会亲口告诉我们。何苦跟他一个死人计较这么多。”

  翎不在犹豫,接过挽衫开始挖,中原人的思想她永远搞不明白,干脆就不想那么多了。

  “其实......,我兄长心里是有你师妹的,而且应当相当重要。不然,以他那见人就杀的脾性,估计何向晚现在也和他一样变成熏肉干了。”翎忽然无厘头的冒出一句“其实变成熏肉干也不错,起码这都快两个月了,还好端端的没有烂的不成样子,等到了我给他找的墓地。”

  馆寒突然面色变得严肃:“这些事,我希望到此为止。”晚晚以为他死了,心中一直有负累。如今好不容易放下这一份执念,他绝对不许害她到那种地步的纥列图再在她那里留下一抹痕迹。她只要和厢易沉满心满意的想着彼此,一辈子幸福快乐就是了。

  “我了解,她现在很幸福,你不希望有我兄长这么个玩意儿去给她添堵。”翎大方的说:“纥列图可是我的杀父仇人呢,我总不可能去替他还愿吧。”

  翎将纥列图草草埋了,在坟包顶上放了两块石头压住。思索了一番,最终没有行礼。

  “不立碑么?日后祭拜怕是......”

  翎打断馆寒的话:“我不会来祭拜他的,让他有个地方躺着,我也算仁至义尽了。”嘴上说的绝情,心里想的却是:纥列图如今算是穷凶极恶的代名词了,若是树了碑,一定会有人来刨他的坟。不如就留一座野坟,虽然没人记得,好歹也有一方容身之所。

  馆寒没有多说,只说:“你日后打算如何?”

  翎为纥列图添了一抔土:“我一个罪人,还能有什么打算。”

  馆寒道:“这年头闯荡江湖,谁还没有点罪孽了。我当初差害死了五福,差点弄死师......咳......无名道士,还有言寂,欺师灭祖,江湖追杀,结果现在人家失散多年的的亲儿子溪羡当了武林盟主,恭恭敬敬把人请了回去。连给儿子娶妻都不用操心,直接等着抱孙子了......”

  “......”翎无语的看着他。

  “我现在......在赎罪。”馆寒认真的说了一句:“你若愿意,可以跟着我。”

  翎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渍:“好,我们一起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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