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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使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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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别挠……”

  “嘶,疼……”

  “哎哎,别咬我裤裆……”

  夏子器一脚将顺裤腿往上爬的花猫踢了出去,球棒在半空舞出扇面,逼退几只跃起的猫。

  但还是有一只找准了破绽,从他小腿撕下一块皮肉。

  衣裤已经扯烂,脸上同样挂了红。

  他的动作很狼狈,与其说是以一敌众,不如说是正被围殴,只得用书包当盾牌,退往商店里面。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不逼自己一把,

  就永远不知道,自己居然菜得不如一群猫。

  并非不想往外跑,但一眼望去,窗外汹涌着诡异的絮状雾气,如同层叠的蛛网,将门窗封得严严实实。

  “那里可以避一避……”

  夏子器靠在一个商品架上,大口喘着粗气,目光所向,是一间虚掩的员工卫生间。

  但从这里到那头,没有任何能利用的遮挡物,夏子器不认为自己的速度超得过野猫。

  手机就在裤兜里,但他抽不出空当去报警。而且那些猫眼上的符文有一种奇怪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去看,看了之后又觉得反胃,几欲呕吐。

  这样下去,我会死……夏子器向后靠了靠。

  砰,架子上一件商品掉落、摔碎,

  氤氲起一股酒香。

  夏子器回头看,上面摆了两排白酒,装在礼盒里,垫着绢,一瞧就很不便宜。

  他收回目光,发红的眼睛扫视一遍猫群。

  “我最后一次警告……”

  话没说完,大腿又是一痛,多出三道皮肉外翻的抓痕。

  夏子器额头青筋一跳,再没有任何犹豫,猛一把拉倒了架子,然后掏出打火机,点燃,丢在酒水漫流的地上。

  他是抽烟的,但没有烟瘾,往往一周都抽不完一包烟。

  火光爆燃!

  几只躲闪不及的猫变成火团,发出凄厉的哀嘶。

  夏子器借着火焰作屏障奔进了卫生间,

  关门,上锁,

  倚着门板,缓缓坐下。

  强烈的虚弱感这时才漫上心头,在血管中流淌。

  人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要么当场崩溃,要么迸发出超凡的勇气。

  但这种基于肾上腺素的情绪很不持续,一旦劲头过去,负面效果就会数倍反哺。

  砰!

  面前的隔间里发出一声响。

  砰!砰!砰!

  隔间小门从里面被拍动,频率越来越急,力度越来越大,像是锁了一只发狂的野兽。

  夏子器红着眼睛,两步上前,

  抡起球棒,用尽力气狠狠砸在门上。

  “有完没完!特么有完没完!”

  门里一下子安静了。

  下一秒钟,天花板上的通风扇突然碎裂,一团五颜六色的东西摔在了夏子器身上。

  那是一只形似蜘蛛的生物,像匍匐的人类一般大小,八根肢腿修长而优雅,充满美感,让人想起少女戴戒指的手。

  但它的身体丑陋又臃肿,带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

  它的外壳上布满色团,杂糅、纠缠,充斥着疯狂的韵律,组成难以名状的怪诞纹符。

  其中有些颜色,夏子器居然从来没见过。

  怪物的肚腹间腐烂有一个大洞,里面趴着一窝幼猫,眼睛都还没有睁开,正舔食怪物的血肉。

  它们舔得很仔细,很满足,很贪婪。

  而这些猫头上,覆盖着人类的脸庞,十分眼熟的脸庞;

  那是他自己的脸。

  夏子器忽然感觉眼睛有些发痒,伸手揉了揉,指头上沾着一抹刺眼的……红白色。

  ……

  “啊啊啊啊!!!”

  尖叫声响彻便利店。

  夏子器猛抬起头,懵了两三秒,伸手开始揉眼睛,使劲去揉,揉出了双眼皮,揉出了红血丝。

  店员小哥手一抖,手机吓掉了;

  离家出走的女孩同样被惊醒,用不小的声音念叨了一句“神经病啊”。

  “做噩梦了么?”

  夏子器扭过头,正对上一双关心的眼睛。

  司机捧着一杯咖啡,古铜色的脸庞落在夏子器眼中,有一种隔世余生的亲切感。

  “顽疾。”

  夏子器揉着额角。

  这句是实话。从小开始,夏子器似乎就特别容易做梦,各种稀奇古怪的梦,有些记住了,有些没记住。这种体质相当影响休息,已经几乎成了一种“病”。

  但那绝不是简单的梦境……夏子器在心里补了一句。

  “请问,能用一下卫生间么?”

  夏子器向店员问。

  店员点头,

  “门没锁。记得冲。”

  夏子器从书包里摸出一小包纸,揣在兜里走了过去。

  推开厕所的门,小隔间、洗手池、镜子、天花板上的通风扇……

  和梦里一模一样……夏子器盯着头顶的通风扇,脸色凝重。

  他掏出手机,从联系人列表里翻出一个号码,犹豫了好一会儿,正准备拨打,

  背后响起开门声,以及一道熟悉的嗓音:

  “嘿,哥们。”

  夏子器默默收起手机,回头。

  司机挤了挤眼睛,

  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咖啡喝多了,我也开一开闸。”

  先是江河入海,

  又是细水长流,

  然后小雨淅淅,

  最终大珠小珠三两滴,

  司机一脸舒爽畅快,一边提裤子系腰带,一边吹着口哨转过身子。

  他的视野中,一个红白相间的金属火车头不断放大!

  啪,

  车头砸结结实实砸中脖颈。

  在影视作品中,往往能看到高手干掉龙套小兵的时候,绕在背后使劲敲一下脖子,目标就晕了,

  有一定的科学原理,因为迷走神经在沿颈两侧。

  但,

  那里同样布满了致命的血管和神经,一个未经训练的普通人贸然模仿这一招,致死的概率要远远高于成功打晕的概率。

  夏子器这一击特意收敛了力气,打不死人,但一个眩晕BUFF是逃不掉的。

  趁对方头晕目眩,夏子器抬起膝盖,猛顶司机的小腹;

  同时,扔掉刚刚和纸巾一起装进兜里的火车模型,伸手抽出司机没扣紧的腰带,捆住了他双腕。

  “你特么疯了么?”

  司机光着两条大腿,脸上惊怒交织。

  “你是逃犯吧?”夏子器问。

  “啊?你胡说什么,”

  司机一怔,急忙否认,

  “我可是遵纪守法的正经人……”

  话没说完,袖管里滑出一个遥控器般的物品,末端闪着电光。

  电击器。

  司机:“……”

  “呵,下一句你是不是要说‘我一个跑夜路的司机,袖子里藏一个电击器,也是很合理的吧’。”

  夏子器单手扣住对方,另一只手在裤兜摸手机,目前一切都在掌控中。

  “喂,”

  司机突然轻声问,

  “你怕黑么?”

  灯光依然明亮,夏子器却不能动了,四肢僵硬冰冷,像是浸泡于最黏稠的黑暗。

  和僵硬一道降临的,是恐惧,前半辈子从不曾经历的莫大恐惧。

  如坠冰窟。

  “人都是怕黑的,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恐惧。所以啊,城市才会这么明亮。”

  司机挂着放肆的笑容,轻易挣脱控制,系上裤腰带,

  周身氤氲出触须般的黑色,整个人如同一团最深的夜色。

  “而我,就是夜的使者。”

  很中二,

  中二到耻度爆表,

  假如换一个场景,夏子器估计会看傻子一般发笑,但现在他的整颗心脏都被恐惧填满。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绵羊——

  绵羊遇上狼,是不会逃的,而是僵在原地等死,

  笼罩在死亡的悚然中,等待锋利的牙齿来撕破自己的喉咙。

  “说说吧,怎么看出来的。”

  司机指了指自己。

  夏子器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如同将死之人的呻吟。

  司机打了个响指。

  恐惧潮水般退去,夏子器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满。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嗓音沙哑:

  “四个原因。

  首先,你用拇指灭烟,这是某些逃犯磨指纹的习惯;

  你一个网约车司机,大半夜出来跑活儿,却在车里抽烟,一点儿不爱惜自己的车;

  出事故时,你脸上更多的是愤怒而不是心疼;

  你明明有手机,却用现金。所以我才猜测,这辆车不属于你,是你偷的或抢的。”

  “就这几点?”

  司机一挑眉。

  “就这四点。事不过三,任何单独一点其实都无所谓,罗列在一起,就显得过于巧合了。”

  “只凭这些,你就敢确定么?你很勇啊。”

  “不确定。”

  夏子器嘴巴里发干,

  “猜错了大不了赔礼道歉,猜对的话……见义勇为的奖金不低吧。”

  “可惜,你拿不到了。顺便告诉你,车的确是我抢的,车主人就塞在后备箱里。他太高了,我不得不拆掉他的一些零件。”

  拆掉……夏子器头皮发炸。

  “我要谢谢你探路。”

  司机继续说,

  “现在告诉我,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探路?”

  夏子器反问。

  “是我在审问你。”司机眯起眼睛,“或者我换个问法:那只……蜘蛛藏在哪儿?”

  “蜘蛛?”

  夏子器一脸懵。

  “那就从梦的开头讲,慢慢讲。”

  司机没有一点不耐烦。

  “我梦到了那只黑猫,就是你撞死的那只。”

  “然后呢?”

  “然后……它变成了猫耳娘。猫耳娘你听说过吧?就那种,裙子特短,小尾巴特萌……”

  司机脸上笑容越咧越大,露出一口雪白又整齐的牙齿。

  他指了指火车模型:

  “再有一句废话,我就让你把那个吞下去。”

  “你的尺寸似乎不太够,”

  司机盯着夏子器的嘴,

  “看过雨果的《笑面人》么?或许咱们可以模仿一下名著,比如,撕开你的嘴巴……”

  他的指甲变得纯黑如墨,十分锋利,上面有着诡异的纹路,

  和蜘蛛背上有一些相似,但又差别很大,多了几分真实和可憎,少了些许变幻莫测。

  当然,二者同样令人作呕。

  门忽然被敲响。

  “里面的人好了没有?两个大男人占厕所占了半天,是在白刃战拼刺刀么?”

  是个女的,声音还挺好听。夏子器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会儿,才和那句“你神经病啊”联系在一起。

  那个离家出走的妹子……

  司机做了个“嘘”的手势,身子贴在门上,缓缓活动指甲。

  “哑巴了么?”

  女孩还在门外持续输出。

  夏子器试图出声提醒,但那股恐惧又重新攥紧了心脏。

  “稍等一下,”

  司机语气礼貌,

  “我朋友的胃不太舒服……”

  话音未落,

  门板被子弹撕裂,细小但密集的铅弹形成一扇收割生命的弹幕!

  司机在弹雨下破碎、喷血,被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掼得倒飞了出去,撞破隔间,正好瘫在马桶上。

  破门的一瞬间,那种死死束缚在身上的恐惧消散,

  夏子器立刻抱头,下蹲,

  动作流利。

  门轰然倒塌,

  少女顶着不太讨喜的妆容,一步一步踏进厕所。

  她丢开打空的雷明顿,左手抽出腰间的格洛克,右手握住绑在大腿上的短匕首,

  瞥都没瞥一眼墙角的夏子器,目光牢牢盯在司机身上。

  “你好,”

  少女面无表情,

  “【夜使徒】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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