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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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佩蒂克老牙小车沿国府路朝重庆学田湾方向驶去。卢作孚、童少生坐在车上,他们去面见行政院院长宋子文。

卢作孚心情振奋,只要国民政府担保,加拿大这笔划算的订单就算拿下了。自去年10月他去美国出席国际通商会议后,一直为这订单奔忙,直到今年4月下旬才完成了在加拿大借款造船的全部工作。5月1日回到重庆后,他就立即赶来向宋子文汇报。这张订单确实是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想象着宋子文的笑脸,想象着他立即提笔签字,想象着拿到的盖有官印的国民政府担保书,满面盛笑。

“卢总,你很高兴!”童少生问。

“高兴,当然高兴!”卢作孚看车窗外众多的汽车和行人,“少生,你看,这临近抗战胜利的陪都重庆,市面热闹了许多。”

童少生说:“倒是。日本飞机从38年2月连续轰炸重庆到43年8月,却并没有炸毁这座城市,反而使之成为名扬世界的英雄之城了。”

卢作孚点首:“可恶的小日本就要彻底完蛋啰!”

斯佩蒂克老牙小车停到国民政府大楼前的地坝里。司机小徐下车拉开后车门,卢作孚、童少生下车来,迈步登石梯。

坐落在学田湾的国民政府大楼,是由省立重庆高级工业中学校改建而成。当时,市府当局一面迁校一面日夜改建,仅用一周时间即告竣工。这简陋的大楼前临马路,后靠山坡,面积尚不算小,有老高老宽的石梯坎。大门有三道,中间一道比侧边略高。三道大门的门柱均是内撑杉杆,外钉木板,加以洋灰做成。门首有4道岗棚,由宪兵守卫。

宪兵检查证件后放行。

卢作孚、童少生攀登石梯朝主楼走。修建在高大石基上的主楼为中国古典木质结构建筑,额枋施中国传统彩画,高敞的门前立有两个碑亭墩柱,显得严肃。52岁的卢作孚依旧步健,快步登上石梯,进了政府大楼。童少生加快步子跟上。本来约好,卢作孚是去政务院面见宋子文的,临出发前,又接到宋子文秘书电话,说宋院长到国民政府开会去了。政府担保事关重大且时间紧迫,卢作孚就和童少生驱车来到国民政府等待宋子文。打听后才得知,宋子文根本没有来国民政府开会。卢作孚纳闷,有种不祥,难道他在躲避我?不会吧,也许是他有其他不好言明的事情,说的推口话?

“少生,走,我们直接去行政院找他!”

卢作孚说,快步迈下石梯。童少生紧步跟上。斯佩蒂克老牙小车朝曾家岩方向行驶,在天主教会那栋黑砖墙的楼房前停住。卢作孚、童少生下车。行政院就设在这栋楼房里。

宋子文果然在办公室,正接电话的宋子文秘书没能挡住急步走来的卢作孚和童少生,眼睁睁见他二人进了宋子文里间的办公室。朱红木墙木质地板的宋子文办公室倒还敞亮。黑光漆亮的办公桌上摆满文书资料和两台电话机,显示出主人之繁忙。白色沙发椅、讲究的窗帘和盆花,显露出西式洋味儿。卢作孚、童少生进来时,坐在牛皮高椅上西装革履的戴茶色边框眼镜的宋子文立起身来,笑道:

“啊,欢迎我们的卢总经理凯旋而归!”

“宋院长,打扰你了。”卢作孚强笑,想问,你为啥子躲我?又忍了,办成正事要紧。况且,这些官场上人自有应对办法,可以把事情推到秘书身上。现在,我堵住你了,未必然你还有借口躲?

“嘿,看侬说的,作孚老兄,你这个大名人请都请不来,快,请坐!”大鼻子大嘴的宋子文小卢作孚1岁,祖籍海南的他出生于上海。

童少生谨慎地坐到卢作孚身边。

宋子文秘书笑着端了茶水来放到茶几上,而后出门去。

卢作孚向宋子文介绍童少生:“这是我公司的业务处经理童少生。”

宋子文笑:“晓得,我晓得。好像是38年底吧,我派胡筠庄去找过童经理。”坐到卢作孚对面的沙发上,端起茶杯喝茶。

宋子文这么一说,卢作孚心里有股阴霾。38年夏秋之交,国民政府由武汉撤退到重庆。孔宋集团对在长江上游居于举足轻重地位的民生公司更加眼红,施展了一系列手段控制,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宋子文派了他的亲信胡筠庄找到童少生,流露出想向民生公司投资和安插宋系人员的打算。童少生向卢作孚汇报后,卢作孚让其婉言谢绝了。宋子文此时提到此事,莫不是还记恨在心?又想,人家是在我介绍童少生时随口说的,自己多虑了。

卢作孚便也喝茶,将参加国际会议的情况做了汇报。

童少生补充说:“这次会上,中国代表团成绩甚佳,我们卢总确实是里面的台柱。除大会发言外,他还分别出席两个小组会议,一个是交通运输小组,一个是原料与粮食小组。他发表的意见占了极重要的地位,占两个小组会议议程之一半左右。”

宋子文笑说:“当然啰,作孚当过交通部次长和全国粮食局长,是真正的内行。”喝茶,问,“语言交流如何?”

童少生道:“卢总可以跟外国代表对话,又有孙恩三教授流利的言语翻译,是完全没有障碍的。”

“好,很好!”宋子文赞道。

卢作孚并不希望童少生夸奖自己,又觉得此时这么说也许会有利于办成事情。接下来,说了赴美国和加拿大考察定购船舶的事情,说了这两国的价格比较和造船质量的问题,说了决定与加拿大的造船厂和银行签约的理由。

宋子文含笑听,不插话,待卢作孚说完后,说:“好,你们的抉择不错!”

卢作孚笑了,觉得自己方才不该东想西想,人家毕竟是国家的行政院长,是会从大局出发处理问题的。就又绘声绘色将艰苦谈判的过程和最终取得的理想结果说了。

“不错,你们民生公司发展了,对国家是有利的,祝贺你们购船成功!”宋子文说,站起身来,看怀表,有送客之意。

童少生急了,正题还没有说呢,直朝卢作孚使眼色。

宋子文秘书走进来:“院长,你约的客人到会议室了。”

宋子文歉意道:“咳,事情总是这么多。作孚呀,侬辛苦了,会议开得好,改日我做东,为侬接风。”摊手送客。

卢作孚埋怨自己了,为啥子不一口气把话说完呢?是自己想探探他的虚实啊。其实,他是有思想准备的,晓得可能会遇到麻烦。不过,人家还没有拒绝,是你自己没有把主要问题说出来。不行,此事是绝对拖不得的!他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劲上来了,起身立在宋子文跟前,笑道:

“宋院长,我晓得你事情多,忙,可是,我还得耽误你一下!”

宋子文笑:“作孚呀,侬不要一口一个宋院长的,就叫我子文。说吧,还有什么事情?”

卢作孚拉了他坐下,说:“子文,我今天来,一是向你汇报;二呢,是关于我们在加拿大借款购船需要政府担保的事情……”一气将来龙去脉说了。

宋子文听罢,笑得僵硬。他其实是知道卢作孚来意的,他一直关注着民生公司,对于卢作孚参加国际会议后去订造船舶之事,他的亲信早就向他汇报了,也知道他们没有政府担保是做不成这单生意的。这样的话,是符合他那竭力控制最终吃掉民生公司的决策的。他没有正面回答卢作孚,绕话道:

“作孚,我听说,侬利用在加拿大谈判的间隙又去了美国?”

卢作孚点头,心想,他其实啥子都晓得:“是的,谈判是需要时间的,我就利用这时间去美国底特律,参观了克莱斯勒汽车公司,还参观了福特汽车公司、美国钢铁公司、芝加哥大学和芝加哥博物馆。”

“嗯,好,侬就是个有心人!”宋子文笑道,“事事处处不忘商业,不忘学习借鉴。”

卢作孚道:“看看人家的企业和管理,确实有收获。参观了芝加哥博物馆,就深感我们重庆也应该有一个好的博物馆!”

“对。”宋子文点头,“听说侬还去了田纳西流域事业管理局,跟他们讨论了长江三峡水电枢纽工程建设的事情?”

卢作孚道:“子文,你都了解啊。”

宋子文笑:“我读到了你那篇发表在美国《Asia And The America,s》杂志的文章呀,好像是刊登在今年4月号上的。”

童少生插话道:“对,就是那篇《中国中心的伟大基地――四川》的文章。”

卢作孚道:“那是孙恩三教授翻译的。”

宋子文道:“是侬写的呀,侬还提到了小水电站呢。”拍脑门,“呃,那段话是怎么讲的?让我想想……”

童少生说:“卢总在那篇文章里说,长江三峡水电站是最大的一个水电站,但决不是惟一的水电站,并且也不需要最先修建它。之所以首先提到它,是为了显示几乎没有止境的可能性。宜昌上游沿江一带及其支流,将会找到许多适合的地点修建比较小的水电站,其发电总能力如果超过巨大的三峡水电站,那将是毫不奇怪的。”

宋子文说:“少生记性好,是这个意思。作孚,我看你对水利很有兴趣。”

卢作孚道:“在水上跑得多了,有些观感而已。”发现宋子文是在绕开正题,赶紧转了话,“子文,宋院长,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请求呢。”灼灼双目充满渴望。

宋子文呷茶水,以避开卢作孚那透着倔劲的目光,矜持道:“作孚呀,侬是为造船的钱的事情啊。咳,你们为啥一定要向加拿大借款呢?”

卢作孚接话道:“我刚才已经讲了种种理由。”

宋子文点头:“这件事情呢,我看这样办。现在,政府正在跟美国人谈判一笔数额很大的借款,等这笔借款一到手,我可以拨一部分外汇给你们在国外造船,你们就不必向加拿大借款了。”又看怀表,起身道,“就这样吧,作孚。侬看,我约的客人到了,不能让人家等得太久!”与卢作孚和童少生握别,出门去。

宋子文秘书客气地送客:“卢总,请!”

卢作孚摇头长叹,心想,自己的预想是对的,宋子文是不会放弃打压民生公司的。

“民生”轮逆水行驶在嘉陵江上。五月天,好是闷热,彤云密布,暴雨将来。“民生”轮加足马力前行,后面紧跟着招商局的“恒吉”轮。这一前一后两艘轮船,如同在竞技场上比赛,相互使出浑身解数,都想争得领首的位置。这两艘轮船并非是一场友谊比赛,而是在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商场拼斗。

卢作孚立在“民生”轮船头,他身边站着民生公司的要员童少生、程心泉和朱正汉。卢作孚、童少生从宋子文那里回到民生公司总经理室后,程心泉、朱正汉打问了情况,都很气愤。都明白,宋子文是黑了心要打压民生公司。程心泉、朱正汉就向卢作孚汇报了官办的轮船公司招商局近来的动向,这个现今只有十几艘船的对战时运输没起啥作用的官办轮船招商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宋子文的支持下,其总经理徐学禹一直跟民生公司作对,想方设法打压民生公司。本来,公司与公司间的竞争是无可非议的,正常的竞争是有利于双方发展的。可是,对方却靠有官方的支持而搞恶性竞争。那些国外空运来的援华物质,要经宜宾、泸州转运重庆,官方则只让他们独家运输,不给民生公司;还故意挑选设施完备的“恒吉”轮等船舶,同民生公司的轮船在狭窄的嘉陵江上展开重庆至北碚航线的运输争夺;更可恶的是,他们的轮船常常加足马力抢道,企图制造事件,置民生公司于死地。卢作孚气顶脑门,带领了童少生、程心泉、朱正汉来“民生”轮跟船,他要亲眼看看招商局的轮船如何耍霸道。

“民生”轮自重庆港出发后,“恒吉”轮如同影子一般始终紧随,有几次差点儿超过去。因为抽调了当年掌舵运回“民生”轮又领航“生存轮”勇闯乌江的经验丰富的向吉云来任船长兼领江,“恒吉”轮才始终未能超过。此刻,已经将其摔在了后面。

朱正汉回看“恒吉”轮,怒道:“哼,莫想超过我改建过的‘民生’轮!”又对卢作孚说,“卢总,我早看清楚了,孔宋集团是只晓得发国难财的,他们是一心要置我民生公司于死地。”

程心泉点头:“那个孔祥熙,是个不错的经济学家,却不正经做事,搞歪门邪道。”

朱正汉点头:“在抗战中,他借其任行政院长、副院长兼财长之机,捞了不少钱;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他更是中饱私囊发国难财,成了巨富。”

童少生道:“去年底,因为国内外压力他才不得不辞去了财长职务,今年,又相继辞去了其他职务。可现在呢,他还是担任着中国银行的董事长和国民党的中执委。”

朱正汉不平地:“他有后台啊!至于宋子文,也一样,南京政府成立后,他利用政治特权发展官僚资本,先是控制中央银行、中国银行,通过发行货币、公债、通货膨胀等手段掠夺财富。后来,又通过垄断对外贸易、开设棉业公司等手段聚敛钱财。抗战爆发,他更是疯狂发国难财,积聚巨额财富。哼,人些都在说,蒋介石﹑孔祥熙、陈立夫﹑陈果夫,搞‘四大家族’,收刮民脂民膏。”

卢作孚哀叹:“唉,有这样腐败的政府,这样腐败的官员,何谈其国家昌盛?何谈其国家担保?”

童少生说:“宋子文是找借口不同意政府担保,目的还是想排挤、扼杀民族航运业和我们民生公司。”

程心泉道:“对头,从38年武汉撤退时就明显看出来了,他早就觊觎我们公司,早就想据为己有了。”

朱正汉说:“是的。我记得清楚,39年初,柴油进口断绝,我们急需改造大批烧油的旧船,建造一批烧煤的新船,以满足战时运输需要。困难的是资金,卢总决定将资本额由一百万元增加到七百万元,孔宋立马就闻风而至。”

程心泉说:“他们争相要来投资。”

童少生说:“孔祥熙以中央信托局名义提出,至少要加入50%~60%的股份。宋子文也通过中国银行向我们提出加入60%的股份。”

卢作孚道:“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并非是来帮我们解难,并非是为了维护战时利益,而是想趁机投入压倒多数的股份,把民生公司控制在他们手中。”

提到这事儿,卢作孚惊骇而愤懑,孔宋是想欲擒故纵。介于当时那种情况,他决定先发制人,通过张群转告孔祥熙,请他不要插手民生公司;又通过交通银行董事长钱新之转告宋子文,说民生公司航线少,业务困难,无利可图,是个纯粹的民营事业,由官方投资不合适。才堵住了这两个口子。同时,立即撤销了增股计划,改为发行七百万元公司债,以解公司资金困难的燃眉之急。对于这七百万元公司债,亦采取分散借贷的方式,由十多家银行各借一部分,以相互牵制,无法独家利用借贷向民生公司施加压力。卢作孚心里明白,在国家不济、战乱不已、官僚资本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有一定实力的民生公司也还是弱小,必须披荆斩棘、力排众压,方可得到发展。否则,公司很快就会被吞掉,民生公司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套行之有效的运作方法和科学的管理制度就会付之东流。这场不显山不露水的争斗以孔宋集团的失败、民生公司的胜利而告结束。然而,孔宋集团是不会死心的。如果说,欲擒故纵是孔宋之探路石的话,跟着而来的暗渡陈仓则是其致命的杀手锏了。

那一天,民生公司财务处襄理王世均来总经理室向卢作孚汇报,卢总,张梁任在搞明堂。刚放下电话筒的卢作孚问,啷个回事?张梁任曾任民生公司主任秘书,早先担任过国民政府主计处处长。王世均道,这事我有责任。张梁任来找我说,想要一份民生公司主要股东和所占股额情况表。我当时想,他是公司的主任秘书,就给了他。没过几天,他拉我出去吃饭,闲谈中,问,公司的股票都掌握在私人手里,没有在证券交易所买卖,如果股东想卖股票怎么办?我以为他是随便问问,说,只有私下进行噻。他又问,如果有人想要大量投资民生公司,而且想要大量购买股票,又有啥子办法买进呢?卢作孚黑眼盯他,你也说了?王世均道,我警惕了,反问他想卖好多?他说,民生公司的股票已经有七百万元,我的意思是要买一二百万元,咋办?我追问,是哪个想买这么多股票?要真是买了这么多股票,就可以控制民生公司了啊。卢作孚点头,你问得好。王世均说,他就支吾其词,说是一个朋友在打问。我说,是哪个朋友?他说,是几个想做生意的朋友,就把话插开了。卢作孚马上找了张梁任询问。张梁任诡辩说,是因为法币不断贬值、物价不断上涨,而民生公司的股票并未涨价,想买一些。卢作孚明白了他的意图,就暗中了解,原来,这是孔宋集团搞的又一阴谋。他们明的不行,就想用暗地收购民生公司股票的办法来掌控民生公司。他立即通知公司财务处,对于任何股票的过户转让必须严加注意,不许随便买卖。孔宋这暗渡陈仓之计也破灭了。

“民生”轮“突突”驶入嘉陵江狭窄的沥鼻峡水段,江风紧骤,水流湍急,天空和两岸山峰的峰巅被缭绕的浓云弥盖,光线骤然发暗,如同黑夜。

“要下偏东雨了。”童少生说。

“是啊,后面的路很难走!”卢作孚若有所思道。

朱正汉体会卢总心境,说:“哼,孔宋集团欲擒故纵、暗渡陈仓的计谋都使用了,都失败了,却还是不死心。”

童少生道:“他们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我们公司在道门口那幢四层楼的办公大楼的隔壁是中央银行,孔祥熙派人找卢总,让把办公大楼让给中央银行,卢总没有答应,于是财政部和中央银行就以各种借口,拒不支付到期的应该付给我们公司的差运费和拨款。想想看,物价飞起涨,晚一天支付我们的损失就很大,只好被迫把公司大楼卖给了他们。”

程心泉道:“打击还不止于此,去年,我们‘民惠’轮在长江上游的小南海不幸翻船,死了人,孔祥熙认为机会来了,在国民政府行政院的院务会上提出‘民惠沉没调查案’,大肆攻击我公司。”

朱正汉道:“他还利用孔系的报纸对卢总进行毁谤、攻击。”

卢作孚叹曰:“这政府担保看来是没有指望了……”

风大了,亮起道道闪电,“轰隆隆隆……”想起炸雷声。

“要下暴雨了,卢总进船舱去吧!”程心泉拉卢作孚走。

四个人都朝船舱走。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分不清那是雨水那是江水。

“看,龟儿子‘恒吉’轮撵上来了!”眼尖的朱正汉说。

卢作孚朝后看,闪电、炸雷中,“恒吉”轮已紧紧咬住了“民生”轮的船尾。

卢作孚大步流星走进驾驶舱,朝向吉云喊叫:“向吉云,你啷个搞的,别个要超过你了!”

向吉云说:“卢总,我们的轮船老旧,跟‘恒吉’轮比,马力还是显得不足!”

卢作孚火了:“向吉云,向船长,你绝对不能落后!”心里也明白,这机器的马力可不是人力可以代替的,却不愿意服输。

这时候,“马力”足的“恒吉”轮擦了“民生”轮的右船舷驶上来。

精瘦的向吉云也火了:“耶,想撞船嗦,来嘛,老子不得怕你!”话是这么说,还是喊,“左舵,左舵!”

两艘轮船还是挨了一下,卢作孚清楚,“民生”轮是撞不赢“恒吉”轮的,气急了的他喝道:“撞,撞沉它!”

朱正汉晓得卢总是说气话,说:“向船长,你各自指挥,卢总规定了的,船上一应诸事是你船长说了算!”

向吉云爱船如命,况且这“民生”轮是他和卢总等人冒死从上海开回来的公司的第一艘轮船,自然不愿意被撞沉。再有,龚滩镇的程玉华搬来重庆跟他结婚后,又为他生了个白胖的儿子,他还舍不得老婆和两个娃儿呢。就强压怒火,依旧沉着指挥,避免了两船相撞所致沉船事故。“恒吉”轮“突突”超上前去,还“呜呜”鸣笛示威。气得卢作孚在舱内来回走动,心里也责怪自己不该这样鲁莽指挥。

是一场过路的雷暴雨,风雨过后,白虹贯日。

憋了口气的向吉云经验老道,指挥“民生”轮紧紧咬住“恒吉”轮,他晓得马上要过前面那道滩口了,待“恒吉”轮减速轮欲绕道冲滩时,果断指挥“民生”轮超了上去。这段水路他太熟悉不过了。

“民生”轮超过“恒吉”轮时,卢作孚正往船舱走,看见“恒吉”轮落到后面,咧嘴嘿嘿笑:“向吉云,你娃要得!”

卢作孚就这徳性,不服输不言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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